图书馆。
“时间到了,看书的都回去了啊,下班了下班了。”坐在电脑前刷了一下午剧的图书管理员站起身,闻言,阅读室稀稀拉拉的几个老人小孩都起身把手中的书放回书架,以各自的方式清醒了一下泡了一下午书海的头脑。
老人是下棋的年纪,孩子是看连环画的时期。
像他这般年龄的反而稀奇。
合上书,活动了一下劳累的颈椎,凌等闲迅速准确地将书归位,看了看表,暗道不好。
“又晚了,老妈又要发飙了。”
就像是水流从漏斗流下,意识缓缓从幻想的世界流向现实,虎视眈眈的巨兽又慢慢变回熟悉的楼房,天国的列车也不再鸣笛,转而摆出阴沉沉的脸,即将带给这片世界阴雨。
要换季了啊……
风霜雨雪的到来,不会让人措手不及,虽然这是看不见的。
世态炎凉的改变,却会让人无能为力,即便它是看得见的,甚至可以触摸。
初中毕业之后的暑假,它始终是那个长度,但有人觉得长,有人觉得短。
凌等闲骑着自行车穿越思绪与现实的边界,江上起风,桥头止步。
风很凉,但人很闷,他知道现在自己心里装着一些不太好的东西,那种东西叫嫉妒。
“你要上的高中是好学校啊,中考发挥的那么好,不能在高中就放松了啊,就最后的三年了,高考之后,那时候你才是真的需要,手机那个时候再买吧。”
“如果想看电视,想刷视频,就拿妈妈的手机去吧,前提是我不用。”
“等闲我知道你肯定不高兴,但你也知道,我和爸爸也没有隐瞒你什么,家里的经济条件你也是很清楚的,等闲,你从来都不是无理取闹的孩子。”
“嗯,我知道,反正这么多年习惯了,看书也不是不行,只是问问而已。”
……他只是,嫉妒而已。
家里没有电视,也不玩手机,中考稳稳考进了重点高中。这当然算是一件有因有果的事。
但是偏偏有些人……仿佛生来就是耀眼的存在。
“齐云,你是不是有只家传的笔,能够写这个世界的剧本?”
“你的生日会过的真是开心呢。”
中考前两个星期,齐云的前女友跨校送了他整整一盒纸折星星,被好事的死党吵着想看看里面写了什么,被班主任抓到,叫了家长,这就是在他中考前两个星期发生的事。
然后他复习之余写了道歉书,苦笑着在全班面前宣读。
如果只是这样,凌等闲一点也不嫉妒,反而会觉得老师过分。
但很遗憾,他坐在第一排,他看到了齐云难以压抑的嘴角。
他并不感到难过或羞愧。
事实也的确如此,班上的同学只会羡慕他的前女友居然会送祝福。
凌等闲只能说班主任的确了解他。
齐云平时就不是盏省油的灯。
但他并不是坏学生,成绩名列前茅,在班级篮球赛上也带着队伍勇夺桂冠,市级奥数比赛和市级运动会上都拿了奖,运动会还破了短跑的记录。
可他同时也有着周末和朋友一起通宵玩游戏的习惯。
和家里人有矛盾。
“齐云你能不能像人家等闲一样让人省心点?天天疯跑,成个什么样子?”
他也会被拉出来,偶尔当一当“别人家的孩子”。
但凌等闲知道自己并不是真的比他优秀,只是一根好用的教鞭而已。
天知道老天为什么会安排他和齐云,小学毕业之后,还在同一所中学。
就考试结果而言,甚至未来还会在同一所高中。
他是连奥数比赛也不敢参加的旁观者,是在班级篮球赛里被齐云带着胜利的绿叶,是个自出生以来就没和同龄女孩牵过手的单身狗。
是两家家长有所往来目睹耳闻触摸荒唐生活的、对“不公平”和“为什么”在午夜被窝发出一声声不可能有回答的孩子。
他只好养了只“宠物”,用孤独饲养的宠物。
它叫嫉妒。
他也不是那样标准的“安分”,或者说,如果他是安分的标准,那这个世界可能就要乱套了。
午夜里瞒着家人蹑手摄脚踏上马路坐在地处偏僻的殡仪馆门边枯坐是他;朝着围堵小学生的混混集团扔石头的也是他;把人打到以为他才是这边的“地头蛇”再次见面绕道走的也是他;打完架回家趁着妈妈还没回家赶紧自己找针线缝补衣服的也是他;被本在外地打工悄悄回来为了给家人一个惊喜的爸爸发现正在抢救衣服之后被一边表扬一边惩罚的孩子也是他。
“老子不反对你挥拳,老子怕的是你以后认不得自己的拳头,搞不清楚拳头砸的谁……儿子,你做得好,但是,别忘了你是我们的宝贝,如果他们带了刀,我们怎么办?”
“他们会刺伤自己,虽然是高年级也不过是大我一两岁,还是孩子。”
“你特么还知道自己是个小鸡仔啊?!”
虽然老爹帮他补了衣服,但他大老爷们那手艺只适合还在当兵的时候用,被妈妈一眼看穿。
俩人一起坐冷板凳搁屋外数星星。
“反省好了就给我进来吃饭,刚煮好。”妈妈既没有表扬也没有批评,只是简简单单抽了他一顿,爸爸在旁边洗碗。
“知道为什么挨打吗?”
“我不该掺和。”
“不是不该!是做错了。”
“喊大人、借电话报警,哪个不管用?还是不够快?”
“能不能学学人家齐云,就算天天乱跑也没和别人打架?”
凌等闲只能腹诽,毕竟齐云打群架的时候家长不在。
再说回齐云那场风波,在他炫耀般读完那篇道歉书之后,也就是中考前一个星期,他为了给一个学姐解围,意外被混混把右手打骨折了。
这是中考前一个星期。
然后齐云打着石膏上考场,依然正常发挥轻松突破重点线,和凌等闲这种只稳压一筹的不一样。
“我就说平时练着用左手写字有用!”考完最后一场试,他牛气哄哄的带着石膏冲出了考场。
讲真,这种情况多多少少他还是有点佩服齐云的。
嫉妒的爆发是今天的生日会,齐云高高兴兴的邀请了所有平时有来往的同学,还加了一个学姐,现在是他女朋友了。
也正是因为多加了一个人,他把凌等闲给忘了。
生日会开到半路都要切蛋糕了才想起,凌等闲自然不可能再去了。
也是,怪他,谁让他不显眼。
他极力告诉自己,这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是嫉妒依然肆意蔓延。
他还要和齐云继续当同学到高中……
此刻他当然还想不到,在高中还会遇到一个更让他难受的存在。
齐云算是风头出尽,想必未来数年,在他们的母校学生之间也会流传他这么一个传奇。
乌云层层叠叠,江风又冷了数分。
不起眼,也许就是因为他自己喜欢迁就人的性格吧。
“结果到头来还不是虚伪,我凭什么要为了这样的东西继续迁就?都那么一个道理,虚伪的关系,我不需要。”
“去你的女朋友,去你的生日会,都跟我没关系。”
就这样,开学前十天,凌等闲撂下了一篇随笔。